及其后,蒙公死而诸侯叛秦,中国扰乱,匈奴纷纷,乃敢复为边寇。夫以小国燕、赵,尚犹却寇虏以广地,今以汉国之大,士民之力,非特齐桓之众,燕、赵之师也;然匈奴久未服者,群臣不并力,上下未谐故也。
文学曰:古之用师,非贪壤土之利,救民之患也。民思之,若旱之望雨,箪食壶浆,以逆王师。故忧人之患者,民一心而归之,汤、武是也。不爱民之死,力尽而溃叛者,秦王是也。孟子曰:“君不乡道,不由仁义,而为之强战,虽克必亡。”此中国所以扰乱,非蒙恬死而诸侯叛秦。昔周室之盛也。
越裳氏来献,百蛮致贡。其后周衰,诸侯力征,蛮貊分散,各有聚党,莫能相一。是以燕、赵能得意焉。其后,匈奴稍强,蚕食诸侯,故破走月氏,因兵威,徒小国,引弓之民,并为一家,一意同力,故难制也。前君为先帝画匈奴之策:“兵据西域,夺之便势之地以候其变。以汉之强,攻于匈奴之众,若以强弩溃痈疽;越之禽吴,岂足道哉?”上以为然,用君之义,听君之计,虽越王之任种、蠡不过。以搜粟都尉为御史大夫,持政十有余年。未见种、蠡之功,而见靡弊之效,匈奴不为加俛,而百姓黎民以敝矣。是君之策不能弱匈奴,而反衰中国也。善为计者,固若此乎?
西域第四十六
大夫曰:往者,匈奴据河、山之险,擅田牧之利,民富兵强,行入为寇,则句注之内惊动,而上郡以南咸城。文帝时,虏入萧关,烽火通甘泉,群臣惧,不知所出,乃请屯京师以备胡。胡西役大宛、康居之属,南与群羌通。
先帝推让斥夺广饶之地,建张掖以西,隔绝羌、胡,瓜分其援。是以西域之国,皆内拒匈奴,断其右臂,曳剑而走。故募人田畜以广用,长城以南,滨塞之郡,马牛放纵,蓄积布野,未睹其计之所过也。夫以弱越而遂意强吴。
才地计众非钧也,主思臣谋,其往必矣。
文学曰:吴、越迫于江、海,三川循环之,处于五湖之间,地相迫,壤相次,其势易以相禽也。金鼓未闻,旌旗未舒,行军未定,兵以接矣。师无锱重之费,士无乏绝之劳,此所谓食于厨仓而战于门郊者也。今匈奴牧于无穷之泽,东西南北,不可穷极,虽轻车利马,不能得也,况负重嬴兵以求之乎!”其势不相及也,茫茫乎若行九皋,未知所止,皓皓乎若无网罗而渔江海,虽及之,三军罢弊,适遗之饵也。故明王知其无所利,以为役不可数行,而权不可久张也,故诏公卿大夫、贤良、文学,所以复枉兴微之路。公卿宜思百姓之急,匈奴之害,缘圣主之心,定安平之业。今乃留心于末计,虽本议,不顺上意,未为尽于忠也。
大夫曰:初,贰师不克宛而还也,议者欲使人主不遂忿,则西域皆瓦解而附于胡,胡得众国而益强。先帝绝奇听,行武威,还袭宛,宛举国以降,效其器物,致其宝马。乌孙之属骇胆,请为臣妾。匈奴失魄,奔走遁逃,虽未尽服,远处寒苦□埆之地。壮者死于祁连、天山,其孤未复。故群臣议以为匈奴困于汉兵,折翅伤翼,可遂击服。会先帝弃群臣,以故匈奴不革。譬如为山,未成一篑而止。度功业而无断成之理,是弃与胡而资强敌也。辍几沮成,为主计若斯,亦未为尽忠也。
文学曰:有司言国外之事,议者皆徼一时之权,不虑其后。张骞言大宛之天马汗血,安息之真玉大鸟,县官既闻如甘心焉,乃大兴师伐宛,历数期而后克之。夫万里而攻人之国,兵未战而物故过半,虽破宛得宝马,非计也。
当此之时,将卒方赤面而事四夷,师旅相望,郡国并发。黎人困苦,奸伪萌生,盗贼并起。守尉不能禁,城邑不能止。然后遣上大夫衣绣衣以兴击之。
当此时,百姓元元,莫必其命,故山东豪杰,颇有异心。赖先帝圣灵斐然。
其咎皆在于欲毕匈奴而远几也。为主计若此,可谓忠乎?
功业,这样为皇上出主意,也不能说是尽忠吧!
世务第四十七
大夫曰:诸生妄者!议者令可详用,无徒守椎车之语,滑稽而不可循。
夫汉之有匈奴,譬若木之有蠹,如人有疾,不治则寝以深。故谋臣以为击夺以困极之。诸生言以德怀之,此有其语而不可行也。诸生上无以似三王,下无以似近秦,令有司可举而行当世,安蒸庶而宁边境者乎?
文学曰:昔齐桓公内附百姓,外绥诸侯,存亡接绝,而天下从风。其后,德亏行衰,葵丘之会,振而矜之,叛者九国。《春秋》刺其不崇德而崇力也。
故任德,则强楚告服,远国不召而自至;任力,则近者不亲,小国不附。此其效也。诚上观三王之所以昌,下论秦之所以亡,中述齐桓所以兴,去武行文,废力尚德,罢关梁,除障塞,以仁义导之,则北垂无寇虏之忧,中国无干戈之事矣。
大夫曰:事不豫辨,不可以应卒。内无备,不可以御敌。《诗》云:“诰尔民人,谨尔侯度,用戒不虞。”故有文事,必有武备。昔宋襄公信楚而不备,以取大辱焉,身执囚而国几亡。故虽有诚信之心,不知权变,危亡之道也。《春秋》不与夷、狄之执中国,为其无信也。匈奴贪狼,因时而动,乘可而发,飙举电至。而欲以诚信之心,金帛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