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读则难则多,读则易则少。或读或不读,则虽则多;读之又读,则易则少。
吉凶决诸易,政事取诸书,性情陶诸诗,从违准诸礼,是非决诸春秋。
廉希宪孟子,胜赵普论语、胡广中庸多矣。
左氏传春秋,如隔靴搔痒,言之不轨于道也多矣。然其文严洁峻整,于以详二百四十年之行事,弗可废也。
有经斯有传,传者传也,发明经旨而传之天下来世者也。然以口传经,何若以身传经?以口传经,圣人之功臣也;以身传经,圣人之孝子也。不践厥孝,而思树厥功,传乎?不也。不读易而说道理,不读春秋而谈是非,直捕风捉影耳。
闻人之誉而喜,喜则骄溢生;闻人之毁而怒,怒则报复起。凡心俗气,此内断无人品。闻人之誉而愧,愧则自强;闻人之毁而惧,惧则自反。平心直道,就中都是功夫。
人以恶言加我,我为弗闻也者而置之,人非而我是也。岂曰人胜而我负乎?若反之,则平分其过矣。
今有两人于此,其一人焉千金之资是拥,其一人焉一节之长足录,无不慕一节而羡千金。岂云有目者乎?
以言媚人,以貌媚人,以事媚人,以物媚人,以文章媚人,其媚一也。
尝试反观内省:做不好事固羞,做好事亦有时而羞;做不好事固怕,做好事亦有时而怕。羞做不好事,怕做不好事,是希圣贤的种子。这个念头,须扶助将来;羞做好事,怕做好事,是甘庸众的源头。这个念头,须扫除将去。
人之所喜我不喜,人之所怒我不怒,其庶矣乎。
以逢迎为谦光,以戆直为慢侮,以豪强为义气,以忍让为怯懦,以诈讹为聪敏,以长厚为胡涂,以雷同为亲爱,以慷慨为矫激,世俗之见大率然也。君子不可以无辨。
昔人云,乱臣贼子,只见君父有不是处。噫,危哉!然则忠臣孝子,只见自己有不是处而已。由此推之,妻子之不我若也,宗族之不我德也,交游之不我信也,乡里之不我服也,婢妾臧获之不我畏、不我怀也,是皆无道而处此也。假令有道处此,尔尔乎。书曰:至诚感神,矧兹有苗。有苗可感,奚有于同体,奚有于同气?故谓无不是的父母,可也;即谓无不是人,亦可。
汉武帝之父子,宋太宗之兄弟,宋仁宗之夫妇,读史者到今有遗憾焉。揆厥所自,是谁之过与?赵吕二公,恐当与江充同科矣。
商周间,赖伯夷叔齐两兄弟点缀一番;战国间,赖伍员申包胥两朋友点缀一番。不然,世界顽钝寂寥,吾不欲观之矣。
孔孟而后,周程而前,醇正不杂者,董子一人而已。韩昌黎、王河汾不及也。
王汝止梦里擎天门头传道,狂悖殊甚。既而游阳明之门,敛圭角,就夷坦,养粹气和,音咳指顾俱足令人意消。此与吕东莱少时饮食不好便敢打碎家事,及读躬自厚而薄责于人章,即涣然冰释。俱可谓善于变化气质矣。
坡公光明磊落,间世人杰。只是不认得伊川,可惜可恨。
坡公为疏论王介甫,一见范公祖禹疏,曰:经世之文也。遂毁其稿,而连名以进。此与张子之彻虎皮略同。儒者盛称子厚大勇,而不及子瞻,何与?
君骄臣谄坏社稷,富贵骄、贫贱谄坏风俗。治天下者,必去此二骄二谄。
卧龙子云:亲君子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君子,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至哉言乎!独有国之明训也哉!我辈做人亦然。
苏长公云:孔明出师二表,可与伊训说命相为表里。余谓:骆宾王讨武氏一檄,又可与出师二表相为表里。盖武氏贯天达地之恶,举世莫可谁何,得此口诛笔伐,差堪吐气。而成败论人者,至以叛逆目之,寃矣。
王莽有子,秦桧无儿。
神武莫如操,谦恭莫如莽,机智莫如桧。试与较荣华、絜富贵,岂有加于三子者乎?而恶声秽德,直与天地无极,虽三尺童子知羞之。然则三子认错念头、行差路径,九泉之下当亦自悔其愚且拙也。
汉高祖谲而不正,宋艺祖正而不谲。
晁错父、严延年母,识见卓越略同。
君父之仇不共戴天,直也;兄弟之仇不共国,直也;交游之仇不反兵,直也;犯而不校,独非直也欤哉?直者,处之以公心,应之以坦衷,裁决于义道,而无所回屈之谓耳。学者不识直字,横逆之加,悻悻莫能堪,遂至争白黑、决雌雄,反借口于尼父之明训也。善读书固如是乎?
我辈有大忧,问舜;我辈有至乐,问颜子。
学者以私心好恶人,是莫大病痛。这个念头不除却,便不仁了,如何入道?
上陵下,安然受之,而不以为意,此天理人情之正也。即以施之平等罔不可者。昔人所谓德量、所谓长者之行,盖谓斯乎。若夫下陵上亦然,便成厥恶、养厥奸矣。乌可同日语哉!
见君子而不能爱之敬之、披以腹心,交君子而不能亲之厚之、结以骨肉,其人恶足以有为乎?噫,不特此也,即一念之善、一得之长,亦然。
尊师、取友,二之则不是。何也?师而不友,便与木偶共对一般,那讨洽处?友而不师,未免走向亵狎怠慢一路去了。欲其进瞑眩之药、效他山之石,难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