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圣人所说,无不是这个大本。如云:『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不然,子思何故说个『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此三句是怎如此说?是乃天地万物之大本大根,万化皆从此出。人若能体察得,方见得圣贤所说道理,皆从自己胸襟流出,不假他求。某向尝见吕伯恭爱与学者说左传,某尝戒之曰:『语孟六经许多道理不说,恰限说这个。纵那上有些零碎道理,济得甚事?』伯恭不信,后来又说到汉书。若使其在,不知今又说到甚处,想益卑矣,固宜为陆子静所笑也。子静底是高,只是下面空疏,无物事承当。伯恭底甚低,如何得似他?」又曰:「人须是于大原本上看得透,自然心胸开阔,见世间事皆琐琐不足道矣。」又曰:「每日开眼,便见这四个字在面前,仁义礼智只趯着脚指头便是。这四个字若看得熟,于世间道理,沛然若决江河而下,莫之能御矣。若看得道理透,方见得每日所看经书,无一句一字一点一画不是道理之流行;见天下事无大无小,无一名一件不是此理之发见。如此,方见得这个道理浑沦周遍,不偏枯,方见得所谓『天命之谓性』底全体。今人只是随所见而言,或见得一二分,或见得二三分,都不曾见那全体,不曾到那极处,所以不济事。」
「浙中朋友,一等底只理会上面道理,又只理会一个空底物事,都无用,少间亦只是计较利害;一等又只就下面理会事,眼前虽粗有用,又都零零碎碎了,少间只见得利害。如横渠说释氏有『两末之学』,两末,两头也,却是那中间事物转关处都不理会。」贺孙问:「如何是转关处?」曰:「如致知、格物,便是就事上理会道理。理会上面底,却弃置事物为陈迹,便只说个无形影底道理;然若还被他放下来,更就事上理会,又却易。只是他已见到上面一段物事,不费气力,省事了,又那肯下来理会!理会下面底,又都细碎了。这般道理,须是规模大,方理会得。」遂举伊川说:「曾子易箦,便与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不为一同。」「后来说得来,便无他气象。大底却可做小,小底要做大却难,小底就事物细碎上理会。」
先生问浙间事。某曰:「浙间难得学问。会说者,不过孝悌忠信而已。」曰:「便是守此四字不得,须是从头理会来,见天理从此流出便是。」炎。
谓邵武诸友:「公看文字,看得紧切好。只是邵武之俗,不怕不会看文字,不患看文字不切,只怕少宽舒意思。」
方伯谟以先生教人读集注为不然。蔡季通丈亦有此语,且谓「四方从学之士稍自负者,皆不得其门而入,去者亦多」。某因从容侍坐,见先生举以与学者云:「读书须是自肯下工夫始得。某向得之甚难,故不敢轻说与人。至于不得已而为注释者,亦是博采诸先生及前辈之精微写出与人看,极是简要,省了多少工夫。学者又自轻看了,依旧不得力。」盖是时先生方独任斯道之责,如西铭通书易象诸书方出,四方辨诘纷然。而江西一种学问,又自善鼓扇学者,其于圣贤精义皆不暇深考;学者乐于简易,甘于诡僻,和之者亦众,然终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先生教人,专以主敬、穷理为主;欲使学者自去穷究,见得道理如此,便自能立,不待辨说而明。此引而不发之意,其为学者之心盖甚切,学者可不深味此意乎!炎。
或问:「所谓『穷理』,不知是反己求之于心?惟复是逐物而求于物?」曰:「不是如此。事事物物皆有个道理,穷得十分尽,方是格物。不是此心,如何去穷理?不成物自有个道理,心又有个道理,枯槁其心,全与物不接,却使此理自见!万无是事。不用自家心,如何别向物上求一般道理?不知物上道理却是谁去穷得?近世有人为学,专要说空说妙,不肯就实,却说是悟。此是不知学,学问无此法。才说一『悟』字,便不可穷诘,不可研究,不可与论是非,一味说入虚谈,最为惑人。然亦但能谩得无学底人,若是有实学人,如何被他谩?才说『悟』,便不是学问。奉劝诸公,且子细读书。书不曾读,不见义理,乘虚接渺,指摘一二句来问人,又有涨开其说来问,又有牵甲证乙来问,皆是不曾有志朴实头读书。若是有志朴实头读书,真个逐些理会将去,所疑直是疑,亦有可答。不然,彼己无益,只是一场闲说话尔,济得甚事!且如读此一般书,只就此一般书上穷究,册子外一个字且莫兜揽来炒。将来理明,却将已晓得者去解得未晓者。如今学者将未能解说者却去参解说不得者,鹘突好笑。悠悠岁月,只若人耳!」
或问:「所守所行,似觉简易,然茫然未有所获。」曰:「既觉得简易,自合有所得,却曰茫然无所获者,如何?」曰:「比之以前为学多岐,今来似觉简略耳。愚殊不敢望得道,只欲得一个入头处。」曰:「公之所以无所得者,正坐不合简易。扬子云曰:『以简以易,焉支焉离?』盖支离所以为简易也。人须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然后可到简易田地。若不如此用工夫,一蹴便到圣贤地位,却大段易了,古人何故如此『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乎?夫是五者,无先后,有缓急。不可谓博学时未暇审问,审问时未暇慎思,慎思时未暇明辨,明辨时未暇笃行。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