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不能寐,因看得子夏论学一段分明。后官满,在郡中等批书,已遣行李,无文字看,于馆人处借得孟子一册熟读,方晓得「养气」一章语脉。当时亦不暇写出,只逐段以纸签签之云,此是如此说。签了,便看得更分明。后来其间虽有修改,不过是转换处,大意不出当时所见。如谩人底议论,某少年亦会说,只是终不安,直到寻个悫实处方已。
某旧年思量义理未透,直是不能睡。初看子夏「先传后倦」一章,凡三四夜,穷究到明,彻夜闻杜鹃声。
问:「尝闻先生为学者言:『读书,须有个悦处,方进。』先生又自言:『某虽如此,屡觉有所悦。』」因禀曰:「此先生进德日新工夫。不知学者如何到得悦处?」曰:「亦只是时习。时习故悦。」
某尝说,看文字须如法家深刻,方穷究得尽。某直是下得工夫!
某旧时读书,专要拣好处看,到平平泛泛处,多阔略,后多记不得,自觉也是一个病。今有一般人,看文字却只摸得些渣滓,到有深意好处,却全不识!此因有献易说,多失伊川精意而言。
凡看文字,诸家说异同处最可观。某旧日看文字,专看异同处。如谢上蔡之说如彼,杨龟山之说如此,何者为得?何者为失?所以为得者是如何?所以为失者是如何?学蒙。
某寻常看文字都曾疑来。如上蔡观复堂记,文定答曾吉甫书,皆曾把做孔孟言语一般看。久之,方见其未是。每一次看透一件,便觉意思长进。不似他人只依稀一见,谓其不似,便不复看;不特不见其长处,亦不见其短处。
某寻常见是人文字,未尝敢轻易;亦恐有好处,鞭着工夫看它。
某所以读书自觉得力者,只是不先立论。
某自十五六时至二十岁,史书都不要看,但觉得闲是闲非没要紧,不难理会。大率才看得此等文字有味,毕竟粗心了。吕伯恭教人看左传,不知何谓。履孙。
「学者难得,都不肯自去着力读书。某登科后要读书,被人横截直截,某只是不管,一面自读。」顾文蔚曰:「且如公有谁鞭辟?毕竟是自要读书。」
看道理,若只恁地说过一遍便了,则都不济事。须是常常把来思量,始得。看过了后,无时无候,又把起来思量一遍。十分思量不透,又且放下,待意思好时,又把起来看。恁地,将久自然解透彻。延平先生尝言:「道理须是日中理会,夜里却去静处坐地思量,方始有得。」某依此说去做,真个是不同。以下穷理。
或问:「先生谓:『讲论固不可无,须是自去体认。』如何是体认?」曰:「体认是把那听得底自去心里重复思量伊川曰:『时复思绎,浃洽于中,则说矣。』某向来从师,一日间所闻说话,夜间如温书一般,字字子细思量才有疑,明日又问。」
问「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曰:「此亦只是为公孙丑不识『浩然之气』,故教之养气工夫缓急云,不必太急,不要忘了,亦非教人于无着摸处用工也。某旧日理会道理,亦有此病。后来李先生说,令去圣经中求义。某后刻意经学,推见实理,始信前日诸人之误也。」
器之问:「尝读孟子『求放心』章,今每觉心中有三病:笼统不专一,看义理每觉有一重似帘幙遮蔽,又多有苦心不舒快之意。」曰:「若论求此心放失,有千般万样病,何止于三?然亦别无道理医治,只在专一。果能专一,则静;静则明;明则自无遮蔽;既无遮蔽,须自有舒泰宽展处。这也未曾如此,且收敛此心专一,渐渐自会熟,熟了自有此意。看来百事只在熟。且如百工技艺,也只要熟,熟则精,精则巧。」器之又问:「先生往时初学,亦觉心有不专一否?」曰:「某初为学,全无见成规模,这边也去理会寻讨,那边也去理会寻讨。向时诸前辈每人各是一般说话。后来见李先生,李先生较说得有下落,说得较缜密。若看如今,自是有见成下工夫处。看来须是先理会个安着处,譬如人治生,也须先理会个屋子,安着身己,方始如何经营,如何积累,渐渐须做成家计。若先未有安着身己处,虽然经营,毕竟不济事。为学者不先存此心,虽说要去理会,东东西西,都自无安着处。孟子所以云收放心,亦不是说只收放心便了。收放心,且收敛得个根基,方可以做工夫。若但知收放心,不做工夫,则如近日江西所说,则是守个死物事。故大学之书,须教人格物、致知以至于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节节有工夫。」
某所得处甚约,只是一两切要句上。却日夜就此一两句上用意玩味,胸中自是洒落。又云:「放心不必是走在别处去,但一札眼间便不见。才觉得,又便在面前,不是难收拾。自去提撕,便见得是如此。」
近日已觉向来说话太支离处,反身以求,正坐自己用功亦未切耳。因此减去文字功夫,觉得闲中气象甚适。每劝学者,亦且看孟子「道性善」、「求放心」两章,着实体察收拾为要。其余文字,且大概讽诵涵咏,未须大段着力考索也。
旧在湖南理会乾坤,干是先知,坤是践履,上是「知至」,下是「终之」,却不思今只理会个知,未审到何年月方理会「终之」也。是时觉得无安居处,常恁地忙。又理会动静,以为理是静,吾身上出来便是动,却不知未发念虑时静,应物时动;静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