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又见颜子低了。学者望子路地位,如何会做得他底。他这气象煞大。不如是,何以为圣门高弟!」
叔器曰:「子路但及朋友,不及他人,所以较小。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以朋友有通财之义,故如此说。那行道之人,不成无故解衣衣之。但所以较浅小者,他能舍得车马轻裘,未必能舍得劳善。有善未必不伐,有劳未必不施。若能退后省察,则亦深密;向前推广,则亦阔大。范益之云:『颜子是就义理上做工夫,子路是就事上做工夫。』」曰:「子路是就意气上做工夫。颜子自是深潜淳粹,淳录作「缜密」。较别。子路是有些战国侠士气象,学者亦须如子路恁地割舍得。『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若今人恁地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粘手惹脚,如何做得事成!恁地莫道做好人不成,便做恶人也不成!」先生至此,声极洪。叔器再反复说前章。先生曰:「且粗说,人之生,各具此理。但是人不见此理,这里都黑卒卒地。如猫儿狗子,饥便待物事吃,困便睡。到富贵,便极声色之奉。一贫贱,便忧愁无聊。圣人则表里精粗无不昭彻,其形骸虽是人,其实只是一团天理,所谓『从心所欲,不踰矩』。左来右去,尽是天理,如何不快活!」
或问:「子路『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是他做功夫处否?」曰:「这也不是他做工夫。亦是他心里自见得,故愿欲如此。然必有别做工夫处。若依如此做工夫,大段粗了。」又问:「此却见他心。」曰:「固是。此见得他心之恢广,磨去得那私意。然也只去得那粗底私意。如颜子,却是磨去那近里底了,然皆是对物我而言。」又云:「狂简底人,做来做去没收杀,便流入异端。如子路底人,做来做去没收杀,便成任侠去。」又问:「学者做工夫,须自子路工夫做起。」曰:「亦不可如此说。且如有颜子资质底,不成交他做子路也!」
亚夫问子路言志处。曰:「就圣人上看,便如日出而爝火息,虽无伐善无施劳之事,皆不必言矣。就颜子上看,便见得虽有车马衣裘共敝之善,既不伐不施,却不当事了,不用如子路样着力去做。然子路虽不以车马轻裘为事,然毕竟以此为一件功能。此圣人、大贤气象所以不同也。」
子路有济人利物之心,颜子有平物我之心,夫子有万物得其所之心。
吴伯英讲子路颜渊夫子言志。先生问众人曰:「颜子季路所以未及圣人者何?」众人未对。先生曰:「子路所言,只为对着一个不与朋友共敝之而有憾在。颜子所言,只为对着一个伐善施劳在。非如孔子之言,皆是循其理之当然,初无待乎有所惩创也。子路之志,譬如一病人之最重者,当其既苏,则曰:『吾当谨其饮食起居也。』颜子之志,亦如病之差轻者,及其既苏,则曰:『吾当谨其动静语默也。』夫出处起居动静语默之知所谨,盖由不知谨者为之对也。曾不若一人素能谨护调摄,浑然无病,问其所为,则不过曰饥则食而渴则饮也。此二子之所以异于圣人也。至就二子而观之,则又不容无优劣。季路之所志者,不过朋友而已,颜子之志则又广矣。季路之所言者粗,颜子之所言者细也。」闳祖录云:「子路颜渊夫子言志,伊川诸说固皆至当。然二子之所以异于夫子者,更有一意:无憾,对憾而言也;无伐无施,对伐施而言也。二子日前想亦未免此病,今方不然。如人病后,始愿不病,故有此言。如夫子,则更无惩创,不假修为,此其所以异也。」
颜渊子路只是要克去「骄吝」二字。如谢氏对伊川云,知矜之为害而改之,然谢氏终有矜底意。如解「孟之反不伐」,便着意去解。
旧或说「老者安之」一段,谓老者安于我,朋友信于我,少者怀于我。此说较好。盖老者安于我,则我之安之必尽其至;朋友信于我,则我之为信必无不尽;少者怀于我,则我之所以怀之必极其抚爱之道。却是见得圣人说得自然处。集注。
或问:「集注云『安于我,怀于我,信于我』,何也?」曰:「如大学『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一般,盖无一物不得其所也。老者,我去安他,他便安于我;少者,我去怀他,他便怀于我;朋友,我去信他,他便信于我。」又问颜子子路所答。曰:「此只是各说身己上病痛处。子路想平日不能与朋友共裘马,颜子平日未能忘伐善施劳,故各如此言之。如新病安来说方病时事,如说我今日病较轻得些,便是病未曾尽去,犹有些根脚,更服药始得。彼云愿,则犹有未尽脱然底意思。又如病起时说愿得不病,便是曾病来。然二子如此说时,便是去得此病了,但尚未能如天子自然而已。如夫子则无此等了,旷然如太空,更无些滞碍。其所志但如此耳,更不消着力。」又曰:「古人拣己偏重处去克治。子路是去得个『吝』字,颜子是去得个『骄』字。」夔孙录云:「『二子言志,恰似新病起人,虽去得此病了,但着服药堤防,愿得不再发作。若圣人之志,则旷然太虚,了无一物。』又曰:『古人为学,大率体察病痛,就上面克治将去。』」
问:「『老者安之』云云,一说:『安者,安我也。』恭父谓两说只一意。」先生曰:「语意向背自不同。」贺孙云:「若作安老者说,方是做去。老者安我说,则是自然如此了。」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