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文中杰出。扬雄拟之,为解嘲,尚有驰骋自得之妙。至于崔骃达旨,班固宾戏,张衡应间,皆章摹句写,其病与七林同。及韩退之进学解出,于是一洗矣。其言甚当,然此以辞之工拙论尔,若其意则总不能出于古人范围之外也。
如扬雄拟易而作太玄,王莽依周书而作大诰,皆心劳而日拙者矣。【原注】世说,王隐论扬雄太玄虽妙,非益也。古人谓之屋下架屋。
曲礼之训毋剿说,毋雷同,此古人立言之本。
文章繁简
韩文公作樊宗师墓铭曰,维古于辞必己出,降而不能乃剽贼。后皆指前公相袭,从汉迄今用一律。此极中今人之病。若宗师之文,则惩时人之失而又失之者也。【原注】如绛守居园池记以东西二字平常,而改为甲辛,殆类吴人之呼庚癸者矣。作书须注,此自秦汉以前可耳。若今日作书而非注不可解,则是求简而得繁,两失之矣。子曰,辞达而已矣。【原注】胡缵宗修安庆府志,书正德中刘七事,大书曰,七年闰五月,贼七来寇江境。而分注于贼七之下曰,姓刘氏。举以示人,无不笑之。不知近日之学为秦汉文者,皆贼七之类也。
辞主乎达,不论其繁与简也。繁简之论兴,而文亡矣。史记之繁处必胜于汉书之简处。【原注】容斋随笔论卫青传封三校尉语,史记胜汉书处正不独此。新唐书之简也,不简于事而简于文,其所以病也。【钱氏曰】文有繁有简,繁者不可简之使少,犹之简者不可增之使多。左氏之繁胜于公谷之简,史记汉书互有繁简,谓文未有繁而能工者,亦非通论也。
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此不须重见而意已明。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瞷良人之所之也。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悠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此必须重迭而情事乃尽,此孟子文章之妙。使入新唐书,于齐人则必曰,其妻疑而瞷之,于子产则必曰,校人出而笑之,两言而已矣。是故辞主乎达,不主乎简。刘器之曰,新唐书叙事好简略其辞,故其事多郁而不明,此作史之病也。且文章岂有繁简邪?昔人之论谓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若不出于自然,而有意于繁简,则失之矣。当日进新唐书表云,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新唐书所以不及古人者,其病正在此两句也。【杨氏曰】大凡意见最害事,子京立意尚简,遂有不当简而简者,要之新唐书体例自佳。
黄氏日钞言,苏子由古史改史记,多有不当。如樗里子传,史记曰,母,韩女也。樗里子滑稽多智。古史曰,母,韩女也,滑稽多智。似以母为滑稽矣。然则樗里子三字其可省乎?甘茂传,史记曰,甘茂者,下蔡人也。事下蔡史举,学百家之说。古史曰,下蔡史举学百家之说。似史举自学百家矣,然则事之一字其可省手乎?以是知文不可以省字为工,字而可省,太史公省之久矣。
文人求古之病
后周书柳虬传,时人论文体有今古之异,虬以为时有今古,非文有今古。此至当之论。夫今之不能为二汉,犹二汉之不能为尚书、左氏。乃虬取史汉中文法以为古,甚者猎其一二字句用之于文,殊为不称。【原注】元阿鲁图进宋史表曰,且辞之繁简以事,而文之今古以时。盖用柳虬之语。【杨氏曰】宋史又太繁,一帝之纪乃至九卷,岂复成义例乎?
以今日之地为不古,而借古地名。以今日之官为不古,而借古官名。舍今日恒用之字,而借古宇之通用者,皆文人所以自盖其俚浅也。
唐书,郑余庆奏议类用古语,如仰给县官马万蹄,有司不晓何等语,人訾其不适时。
宋陆务观跋前汉通用古字韵曰,古人读书多,故作文时偶用一二古字,初不以为工,亦自不知孰为古、孰为今也。近时乃或钞掇史汉中字入文辞中,自谓工妙,不知有笑之者。偶见此书,为之太息,书以为后生戒。
元陶宗仪辍耕录曰,凡书官衔,俱当从实。如廉访使、总管之类,若改之曰监司、太守,是乱其官制,久远莫可考矣。
何孟春余冬序录曰,今人称人姓必易以世望,称官必用前代职名,称府州县必用前代郡邑名,欲以为异,不知文字间着此,何益于工拙?此不惟于理无取,且于事复有碍矣。李姓者称陇西公,杜曰京兆,王曰琅邪,郑曰荥阳,以一姓之望而概众人,可乎?此其失,自唐末五季间孙光宪辈始。北梦琐言称冯涓为长乐公,冷斋夜话称陶谷为五柳公,类以昔人之号而概同姓,尤是可鄙。官职郡邑之建置,代有沿革,今必用前代名号而称之,后将何所考焉?此所谓于理无取,而事复有碍者也。【沈氏曰】神宗实录,万历四十三年十一月,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蔡应科乞正疏体疏第二条云,二戒沿袭。如称辅臣不曰王家屏、沈鲤,而曰山阴、归德。不曰高拱、张居正,而曰新郑、江陵。又或称官及地方,不曰吏部尚书、礼部侍郎,而曰大冢宰、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