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其人亦必自审其无可让而後为之。官于是者,其文优,其于是书也有功,则不让于乡矣。乡之先生,其文优,其于是书也有功,则官不敢作矣。义取于独断,则有自为之而不让于乡与官矣。凡此者,所谓职也。故其序止一篇,或别有发明,则为後序。亦有但纪岁月而无序者。今则有两序矣,有累三四序而不止者矣。两序非体也,不当其人非职也,世之君子不学而好多言也。
凡书有所发明,序可也;无所发明,但纪成书之岁月可也。人之患在好为人序。
唐杜牧《答庄充书》曰:“自古序其文者,皆後世宗师其人而为之。今吾与足下并生今世,欲序足下未已之文,固不可也。”读此言,今之好为人序者可以止矣。
娄坚《重刻〈元氏长庆集〉序》曰:“序者,叙所以作之指也。盖始于子夏之序《诗》,其後刘向以校书为职,每一编成,即有序,最为雅驯矣。左思赋三都成,自以名不甚著,求序于皇甫谧。自是缀文之士,多有托于人以传者,皆汲汲于名,而惟恐人之不吾知也,至于其传既久,刻本之存者,或漫漶不可读,有缮写而重刻之。则人复序之,是宜叙所以刻之意可也,而今之述者非追论昔贤,妄为优劣之辨,即过称好事,多设游扬之辞,皆我所不取也。”读此言,今之好为古人文集序者可以止矣。
○古人不为人立传列传之名始于太史公,盖史体也。不当作史之职,无为人立传者考。故有碑、有志、有状而无传。梁任《文章缘起》言传始于东方朔作《非有先生传》,是以寓言而谓之传。《韩文公集》中传三篇:大学生何蕃、圬者王承福、毛颖。《柳子厚集》中传六篇:宋清、郭橐驼、童区寄、梓人李赤,负版,何蕃,仅采其一事而谓之传,王承福之辈皆微者,而谓之传;毛颖、李赤、负版则戏耳,而谓之传,盖比于稗官之属耳。若段太尉,则不曰传,曰逸事状,子厚之不敢传段太尉。以不当史任也。自宋以後,乃有为人立传者,侵史官之职矣。《太平御览》书目列古人别传数十种,谓之别传,所以别于史家。
○志状不可妄作志状在文章家为史之流,上之史官,传之後人,为史之本。史以记事,亦以载言。故不读其人一生所著之文,不可以作;其人生而在公卿大臣之位者,不悉一朝之大事,不可以作;其人生而在曹署之位者,不悉一司之掌故,不可以作;其人生而在监司守令之位者,不悉一方之地形土俗,因革利病,不可以作,今之人未通乎此,而妄为人作志;史家又不考而承用之,是以抵牾不合。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其谓是与?
名臣硕德之子孙,不必皆读父书;读父书者不必能通有司掌故。若夫为人作志者,必一时文苑名士,乃不能详究,而曰:“子孙之状云尔,吾则因之。”夫大臣家可有不识字之子孙,而文章家不可有不通令之宗匠,乃欲使籍谈、伯鲁之流为文人任其过,嗟乎,若是则尽天下而文人矣。
○作文润笔《蔡伯喈集》中为时贵碑诔之作甚多,如胡广、陈各三碑,桥玄、杨赐、胡硕各二碑,至于袁满来年十五、胡根年七岁,皆为之作碑。自非利其润笔,不至为此,史传以其名重,隐而不言耳。文人受赇,岂独韩退之谀墓金哉。王《野客丛书》曰:“作文受谢,非起于晋宋。观陈皇後失宠于汉武帝,别在长门宫,闻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文君取酒,相如因为文,以悟主上,皇後复得幸。此风西汉已然,”
杜甫作《八哀诗》,李岂一篇曰:“干谒满其门,碑版照四裔,丰屋珊瑚钩,麒麟织成毯,紫骝随剑几,义取无虚岁。”刘禹锡《祭韩愈文》曰:“公鼎侯碑,志隧表阡,一字之价,辇金如山。”可谓发露真赃者矣。昔扬子云犹不肯受贾人之钱,载之《法言》,而杜乃谓之“义取”,则又不若唐寅之直以为利也。《戒庵漫笔》言:“唐子畏有一巨册,自录所作,文簿面题曰‘利市’。”
《新唐书。韦贯之传》言:“裴均子持万缣,请撰先铭。答曰:”吾宁饿死,岂能为是?‘“今之卖文为活者可以愧矣。
《司空图传》言:“隐居中条山,王重荣父子雅重之,数馈遗,弗受。尝为作碑,赠绢数千,图置虞乡,市人得取之,一日尽,”既不有其赠,而受之何居,不得已也,是又其次也。
《元史》:“姚燧以文就正于许衡,衡戒之曰:”弓矢为物,以待盗也,使盗得之,亦将待人。文章固发闻士子之利器,然先有能一世之名将何以应人之见役者哉。非其人而与之,与非其人而拒之,均罪也,非周身斯世之道也。吾观前代马融,惩于邓氏,不敢复违忤势家,遂为梁冀草奏。李固又作《大将军西第颂》,以此颇为正直所羞。徐广为祠部郎时,会稽王世子元显录尚书,欲使百僚致敬,台内使广立议,由是内外并执下官礼,广常为愧恨。陆游晚年再出,为韩诧胄撰《南园阅古泉记》,见讥清议。朱文公尝言其能太高,迹太近,恐为有力者所牵挽,不得全其晚节。是皆非其人而与之者也。夫祸患之来,轻于耻辱,必不得己,与其与也宁拒。至乃俭德含章,其用有先乎此者,则又贵知微之君子矣。“少年未达,投知求见之文亦不可轻作。《韩昌黎集》有《上京兆尹李实书》,曰:”愈来京师,于今十五年。所见公卿大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