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独吾儒言心性每相随说如释氏说识心见性亦是相随说也但其所指以为心性者不同而遂为儒佛之异尔
析而言之则仁义礼智为性虚灵知觉为心统而言之则二者皆心也亦皆性也然虽皆心而有道心人心之别虽皆性而有义理之性气质之性之殊君子以统同辩异须析之极其精而不乱
或曰精神灵觉自老庄禅陆皆以为至妙之理而朱子语类乃谓神只是形而下者文集释氏论曰其所指为识心见性者实在精神魂魄之聚而吾儒所谓形而下者耳何也曰以其属于气也精神灵觉皆气之妙用也气则犹有形迹也故陆学曰镜中观花曰鉴中万象形迹显矣影象着矣其为形而下也宜矣盖形而上谓之道道即仁义礼智如何有形影若以精神知觉为形而上则仁义礼智谓何其为形而下无疑矣
孔门每说见陆学亦每说见论语曰参前倚衡曰如有所立卓尔大学曰顾諟天之明命此孔门之所谓见也杨慈湖曰鉴中万象徐仲诚曰镜中观花陈白沙曰隐然呈露常若有物此禅陆之所谓见也此等处甚相似如何不惑人殊不知孔门之见见理而无形影禅陆之见则着形影而弄精神此儒佛所以似同而异
释陆以镜象之见为见道为识心见性为虚灵知觉作用之本体愚窃谓不然盖心性道如何有形影虚灵知觉如何有形影可见故朱子谓与天理人心叙秩命讨之实了无交涉胡敬斋谓释氏见道只如汉武帝见李夫人县空见出一个假物事以为识心见性其实未尝识心未尝见性也此言看破禅学之极矣
孟子曰仁人心也言仁者人之所以为心也不可谓仁即心心即仁义人路也言义者人之所当由行也不可谓义即路路即义若谓仁即是心心即是仁则其它以仁存心其心三月不远仁等语皆窒碍而不通矣是故必言仁者人之所以为心而学者之存心不可违于仁然后为圣门事业合于圣贤之旨若谓仁即是心心即是仁学者能存此心便了则即与释氏即心是佛陆学即心是道同辙盖差之毫厘之间而儒释千里之判
陆学皆谓即心是道杨慈湖诗云此道元来即是心愚谓由心三月不违仁及孟子理义之悦我心等语观之则心与道有辩明矣由以礼制心及孟子物皆然心为甚之训观之则心不可谓即道明矣
孟子一书言心皆是以义理之心为主不使为利欲陷溺而丧失其良心如说四端之心同然之心放其良心失其本心等语皆一意仁人心也放其心而不知求盖言失其仁而不知求故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所失之仁而已求仁者去人欲存天理而已若陆氏乃以静坐收拾精神不令散逸为求放心失之远矣奈何为惑
学问求放心大全注中有一说谓仁人心也是指义理之心而言若将求放心做收摄精神不令背放则只说从知觉上去与仁人心也不相接了盖求放心即是求仁学问即是求仁之方如学问思辩持守践行涵养省察扩充克治凡此学问之道无非所以求吾既失之仁也愚谓此说似得孟子之意与集注程朱小异程朱说求放心乃是先立个基本而后从事于学问寻向上去玩孟子文意学问即所以求放心程朱之意则学问在求放心之后鄙意所疑如此明者观之如何
孟子上章说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观此则求放心正是指仁义之心而不可指为精神之心尤明矣或曰然则集注求放心之说与陆子将无同邪曰不同程朱是将求放心做主敬看以为学问基本陆子教人求放心则是主静以收拾精神不使心泊一事不复以言语文字为意二者恶得同
禅学收摄精神之说与孟子求放心之说甚相似真所谓弥近理大乱真所以至今人看陆子静不破
孟子言心陆子亦言心孟子言陷溺陆子亦言陷溺然孟子惟恐人陷溺于利欲而无以存其仁义之心陆子惟恐人陷溺于文义知见而无以存其精神之心
孟子专言利欲害心陆子则言善亦能害心言心不可泊一事言逐外伤精神其视孟子何啻燕越胡敬斋曰吾儒之一一于理而不为利欲所杂佛老之一一于虚无而不为事物所杂思虑所牵观此明矣
象山语录云此道与溺于利欲之人言犹易与溺于意见之人言却难按此分明是言利欲犹未为甚害而意见之为害甚矣岂所以为训草木子曰金溪之学谓收敛精神自作主宰向有欠缺至于利欲未为病纔涉于思即是害事全似告子据此语亦看破象山矣
孟子陆氏言心不同之故此儒释分别路头处此名同实异毫厘千里处此看破陆氏紧要处数百年来学者皆为渠所谩无人理会到此昔严沧浪评诗自谓犹那查太子析骨还父析肉还母苏老泉自言其著书谓方其致思于心也若或起之及其得之心而书之纸也若或相之愚作通辩自觉亦颇有此意岂孔孟程朱在天之灵有以启之而欲明此一事也耶
学蔀通辨卷之十一
终编中
此卷所载着朱子教人之法在于敬义交修知行兼尽不使学者陷一偏之失而流异学之归也此圣学之涂辙也
或曰子之为学不求诸心而求诸迹不求之内而求之外吾恐圣贤之学不如是之浅近而支离也朱子曰人之所以为学心与理而已心虽主乎一身而其体之虚灵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物而有用之微妙实不外乎一人之心初不可以内外精粗而论也然或不知此心之灵而无以存之则昏昧杂扰而无以穷众理之妙不知众理之妙而无以穷之则偏狭固滞而无以尽此心之全此其理势之相须盖亦有必然者是以圣人设教使人默识此心之灵而存之于端庄静一之中以为穷理之本使人知有众理之妙而穷之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