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者为之,则文具以扰人;不肖者为之,则济私以害政。不如不做,无损无益。
把天地间真实道理作虚套子干,把世间虚套子作实事干,吁!所从来久矣。非霹雳手段,变此锢习不得。
自家官靠别人做,只是不肯踏定脚跟挺身自拔,此缙绅第一耻事。若铁铮铮底做将去,任他如何,亦有不颠踬僵仆时。纵教颠踬僵仆,也无可奈何,自是照管不得。
作“焉能为有无”底人,以之居乡,尽可容得。只是受一命之寄,便是旷一命之官;在一日之职,便是废一日之业。况碌碌苟苟,久居高华。唐、虞、三代课官是如此否?今以其不贪酷也而容之,以其善夤缘也而进之,国一无所赖,民一无所裨,而俾之贪位窃禄,此人何足责?用人者无辞矣。
近日居官,动说旧规,彼相沿以来,不便于己者悉去之,便于己者悉存之,如此,旧规百世不变。只将这念头移在百姓身上,有利于民者悉修举之,有害于民者悉扫除之,岂不是居官真正道理。噫!利于民生者皆不便于己,便于己者岂能不害于民?从古以来,民生不遂,事故日多,其由可知己。
古人事业精专,志向果确,一到手便做,故孔子治鲁三日而教化大行。今世居官,奔走奉承,簿书期会,不紧要底虚文,先占了大半工夫,况平日又无修政立事之心、急君爱民之志,蹉跎因循,但以浮泛之精神了目前之俗事。即有志者,亦不过将正经职业带修一二足矣。谁始此风?谁甚此风?谁当责任而不易此风?此三人之罪不止于罢黜矣。
做上官底只是要尊重,迎送欲远,称呼欲尊,拜跪欲恭,供具欲丽,酒席欲丰,驺从欲都,伺候欲谨。行部所至,万人负累,千家愁苦,即使于地方有益,苍生所损已多。及问其职业,举是誉文滥套,纵虎狼之吏胥骚扰传邮,重琐尾之文移督绳郡悬,括奇异之货币交结要津,习圆软之容辞网罗声誉。至生民疾苦,若聋瞽然。岂不骤贵躐迁,然而显负君恩,阴触天怒,吾党耻之。
士君子到一个地位,就理会一个地位底职分,无逆料时之久暂而苟且其行,无期必人之用否而感忽其心。入门就心安志定,为久远之计。即使不久于此,而一日在官,一日尽职,岂容一日苟禄尸位哉!
水以润苗,水多则苗腐;膏以助焰,膏重则焰灭。为治一宽,非民之福也。故善人百年始可去杀。天有四时,不能去秋。
古之为人上者,不虐人以示威,而道法自可畏也;不卑人以示尊,而德容自可敬也。脱势分于堂阶而居尊之休未尝亵,见腹心于词色而防检之法未尝疏。呜呼!可想矣。
为政以问察为第一要,此尧舜治天下之妙法也。今人塞耳闭目只凭独断,以宁错勿问,恐蹈耳软之病,大可笑。此不求本原耳。吾心果明,则择众论以取中,自无偏听之失。心一愚暗,即询岳牧刍荛,尚不能自决,况独断乎?所谓独断者,先集谋之谓也。谋非集众不精,断非一己不决。
治道只要有先王一点心,至于制度文为,不必一一复古。有好古者,将一切典章文物都要反太古之初,而先王精意全不理会,譬之刻木肖人,形貌绝似,无一些精神贯彻,依然是死底。故为政不能因民随时,以寓潜移默化之机,辄纷纷更变,惊世骇俗,绍先复古,此天下之拙夫愚子也。意念虽佳,一无可取。
赏及淫人则善者不以赏为荣,罚及善人则恶者不以罚为辱。是故君子不轻施恩,施恩则劝;不轻动罚,动罚则惩。
在上者当慎无名之赏。众皆借口以希恩,岁遂相沿为故事。故君子恶苟恩。苟恩之人,顾一时,巿小惠,徇无厌者之情,而财用之贼也。
要知用刑本意原为弼教,苟宽能教,更是圣德感人,更见妙手作用。若只恃雷霆之威,霜雪之法,民知畏而不知愧,待无可畏时,依旧为恶,何能成化?故畏之不如愧之,忿之不如训之,远之不如感之。
法者,一也。法曹者,执此一也。以贫富贵贱二之,则非法矣。或曰:“亲贵难与疏贱同法。”曰:“是也,八议已别之矣。”八议之所不别而亦二之,将何说之辞?夫执天子之法而顾忌己之爵禄,以徇高明而虐茕独,如国法天道何?裂纲坏纪,摧善长恶,国必病焉。
治人治法不可相无,圣人竭耳目力,此治人也。继之以规矩准绳、六律五音,此治法也。说者犹曰有治人无治法。然则治人无矣,治法可尽废乎?夫以藏在盟府之空言,犹足以伏六百年后之霸主,而况法乎?故治天下者以治人立治法,法无不善;留治法以待治人,法无不行。
君子有君子之长,小人有小人之长。用君子易,用小人难,惟圣人能用小人。用君子在当其才,用小人在制其毒。
只用人得其当,委任而责成之,不患天下不治。二帝三王急亲贤,作当务之急第一事。
古之圣王不尽人之情,故下之忠爱尝有余。后世不然,平日君臣相与仅足以存体面而无可感之恩,甚或拂其心而坏待逞之志,至其趋大事、犯大难,皆出于分之不得已。以不得已之心供所不欲之役,虽临时固结,犹死不亲,而上之诛求责又复太过,故其空名积势不足以镇服人心而庇其身国。呜呼!民无自然之感而徒迫于不得不然之势,君无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