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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呻吟语-明-吕坤-第52页

众人之顺应也,从任情信意来,故言之应人也,好莠自口,而鲜与理合;事之应物也,可否惟欲,而鲜与理合。君子则不然,其不能顺应也,不敢以顺应也。议之而后言,言犹恐尤也;拟之而后动,动犹恐悔也。
  却从存养省察来。噫!今之物来顺应者,人人是也,果圣人乎?
  可哀也已!
  圣人与众人一般,只是尽得众人的道理,其不同者,乃众人自异于圣人也。
  天道以无常为常,以无为为为。圣人以无心为心,以无事为事。
  万物之情,各求自遂者也。惟圣人之心,则欲遂万物而志自遂。
  为宇宙完人甚难,自初生以至属纩,彻头彻尾无些子破绽尤难,恐亘古以来不多几人。其徐圣人都是半截人,前面破绽,后来修补,以至终年晚岁,才得干净成就了一个好人,还天付本来面目,故曰汤武反之也。曰反,则未反之前便有许多欠缺处。今人有过便甘自弃,以为不可复入圣人境域,不知盗贼也许改恶从善,何害其为有过哉?只看归宿处成个甚人,以前都饶得过。
  圣人低昂气化,挽回事势,如调剂气血,损其侈不益其强,补其虚不甚其弱,要归于平而已。不平则偏,偏则病,大偏则大病,小偏则小病。圣人虽欲不平,不可得也。
  圣人绝四,不惟纤尘微障无处着脚,即万理亦无作用处,所谓顺万事而无情也。
  圣人胸中万理浑然,寂时则如悬衡鉴,感之则若决江河,未有无故自发一善念。善念之发,胸中不纯善之故也。故惟旦昼之牿食,然后有夜气之清明。圣人无时不夜气,是以胸中无无故自见光景。
  法令所行,可以使土偶奔趋;惠泽所浸,可以使枯木萌孽;教化所孚,可以使鸟兽伏驯;精神所极,可以使鬼神感格,吾必以为圣人矣。
  圣人不强人以太难,只是拨转他一点自然底肯心。
  参赞化育底圣人,虽在人类中,其实是个活天,吾尝谓之人天。
  孔子只是一个通,通外更无孔子。
  圣人不随气运走。不随风俗走,不随气质走。
  圣人平天下,不是夷山填海,高一寸还他一寸,低一分还他一分。
  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不可知,可知之祖也。无不可知做可知不出,无可知则不可知何所附属?
  只为多了这知觉,便生出许多情缘,添了许多苦恼。落花飞絮岂无死生?他只恁委和委顺而已。或曰:“圣学当如是乎?”
  曰:“富贵、贫贱、寿夭、宠辱,圣人末尝不落花飞絮之耳。虽有知觉,心不为知觉苦。”
  圣人心上再无分毫不自在处。内省不疚,既无忧惧,外至之患,又不怨尤,只是一段不释然,却是畏天命,悲人穷也。
  定静安虑,圣人无一刻不如此。或曰:“喜怒哀乐到面前何如?”曰:“只恁喜怒哀乐,定静安虑,胸次无分毫加损。”
  有相予者,谓面上部位多贵,处处指之。予曰:“所忧不在此也。汝相予一心要包藏得天下理,相予两肩要担当得天下事,相予两脚要踏得万事定,虽不贵,子奚忧?不然,予有愧于面也。”
  物之入物者染物,入于物者染于物;惟圣人无所入,万物亦不得而入之。惟无所入,故无所不入。惟不为物入,故物亦不得而离之。
  人于吃饭穿衣,不曾说我当然不得不然,至于五常百行,却说是当然不得不然,又竟不能然。
  孔子七十而后从心,六十九岁未敢从也。众人一生只是从心,从心安得好?圣学战战兢兢,只是降伏一个从字,不曰戒慎恐惧,则日忧勤惕励,防其从也。岂无乐的,乐也只是乐天。众人之乐则异是矣。任意若不离道,圣贤性不与人殊,何苦若此?
  日之于万形也,鉴之于万象也,风之于万籁也,尺度权衡之于轻重长短也,圣人之于万事万物也,因其本然付以自然,分毫我无所与焉。然后感者常平,应者常逸,喜亦天,怒亦天,而吾心之天如故也。万感劻勷,众动轇轕,而吾心之天如故也。
  平生无一事可瞒人,此是大快乐。
  尧、舜虽是生知安行,然尧、舜自有尧、舜工夫。学问但聪明睿智,千百众人岂能不资见闻,不待思索?朱文公云:圣人生知安行,更无积累之渐。圣人有圣人底积累,岂儒者所能测识哉?
  圣人不矫。
  圣人一无所昏。
  孟子谓文王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虽非文王之心,最看得时势定。文王非利天下而取之,亦非恶富贵而逃之,顺天命之予夺,听人心之向背,而我不与焉。当是时,三分天下才有其二,即武王亦动手不得,若三分天下有其三,即文王亦束手不得。《酌》之诗曰:“遵养时晦,时纯熙矣,是用大介。”天命人心一毫假借不得。商家根深蒂固,须要失天命人心到极处,周家积功累仁,须要收天命人心到极处,然后得失界限决绝洁净,无一毫黏带。如瓜熟自落,栗熟自坠,不待剥摘之力;且莫道文王时动得手,即到武王时,纣又失了几年人心,武王又收了几年人心。牧誓武成取得,何等费唇舌!多士多方守得,何等耽惊怕;则武王者,生摘劲剥之所致也。又譬之疮落痂、鸡出卵,争一刻不得。若文王到武王时定不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