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烦也;刚,言乎其能断也;强,言乎其不挠也;简而廉,则严利无废怠;刚而塞,则恻怛有仁恩;强而义,则坚持无违悖。此皆修之于家者,其德三也。《书》之言又曰:「日俨祗敬六德,亮采有邦。」乱也,扰也,直也;或以宽、柔、愿而兼之者是谓六德,或以简、刚、强而兼之者是谓六德。乱,言乎其得治理也;扰,言乎其善抚驯也;直,言乎其无隐匿也。乱而敬,则事无或失;扰而毅,则可以使民;直而温,则人甘听受。此用之于邦者,其德六也。以三德知人,人各有所近也;以六德知人之可任,其人有专长也。自古知人之难,以是观其行,其人可知也,故曰「亦行有九德」;以是论官,则官必得人也,故曰「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德不求备于一人,故曰「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人)〔乂〕在官,百僚师师」,此官人之至道也。
《论语》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其君子,喻其道德,嘉其典刑;其小人,咸安其土,被其惠泽。斯四者,得士治民之大端也。《中庸》论「为政在人,取人以身」,自古不本诸身而能取人者,未之有也。明乎怀德怀刑,则礼贤必有道矣。《易》曰:「安土敦乎仁,故能爱。」《书》曰:「安民则惠,黎民怀之。」孟子论「民无恒产,因无恒心」;论「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缛;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论「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明乎怀土怀惠,则为政必有道矣。
《洪范》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便便。」言无私于其人而党,无蔽于其事而偏也。无偏矣,而无党,则于天下之人,大公以与之也;无党矣,而无偏,则于天下之事,至明以辨之也。《洪范》之言又曰:「无反无侧,王道正直。」「反侧」云者,窃阖辟之机而用之,非与天地同其刚柔、动静、显晦也。
《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自古未闻知其人而目之曰「小人」而用之者。《易》称「小人」,所以告也。言乎以小利悦上,以小知自见;其奉法似谨,其奔走似忠;惟大君灼知其小,如乱之恒由此起,故曰「必乱邦」也。
《论语》曰:「巧言,令色,鲜矣仁」,亦谓此求容悦者也。无恻隐之实,故避其
恶闻而进其所甘,迎之以其所敬而远其所慢。所为似谨似忠者二端:曰刑罚,曰货利。议过则亟疾苛察,莫之能免;征敛则无遗锱铢,多取者不减,寡取者必增,已废者复举,暂举者不废,民以益困而国随以亡。乱生于甚细,终于不救,无他故,求容悦者,为之于不觉也。是以君子难进而易退,小人反是;君子日见惮,小人日见亲。
《诗》曰:「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无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言小人之使为国家,大都不出「诡随」、「寇虐」二者,无纵诡迎阿从之人,以防御其无良;遏止寇虐者,为其曾不畏天而毒于民。斯二者,悖与欺,是以然也。凡私之见为欺也,在事为诡随,在心为无良;私之见为悖也,在事为寇虐,在心为不畏天明。无良,鲜不诡随矣;不畏明,必肆其寇虐矣。
《诗》曰:「民之罔极,职凉善背;为民不利,如云不克。民之回遹,职竞用力;民之未戾,职盗为寇。」在位者多凉德而善欺背,以为民害,则民亦相欺而罔极矣;在位者行暴虐而竞强用力,则民巧为避而回遹矣;在位者肆其贪,不异寇取,则民愁苦而动摇不定矣。凡此,非民性然也,职由于贪暴以贼其民所致。乱之本,鲜不成于上,然后民受转移于下,莫之或觉也,乃曰「民之所为不善」,用是而雠民,亦大惑矣!
《诗》曰:「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言君子得其性,是以锡于民也。《诗》曰:「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维叶泥泥。」仁也。戴东原的哲学文献:《绪言》
《绪言》
戴震
问:道之名义。
曰:古人称名,道也,行也,路也,三名而一实,惟路字属途路。《诗》三百篇多以行字当道字。大致在天地则气化流行,生生不息,是谓道;在人物则人伦日用,凡生生所有事,亦如气化之不可已,是谓道。故《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此言天道也;《中庸》曰「率性之谓道」,此言人道也。
问:《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程子云:「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元来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识之。」后儒言道,多得之此。朱子云:「阴阳,气也,形而下者也;所以一阴一阳者,理也,形而上者也;道即理之名也。」朱子此言,以道之称惟理足以当之。今但曰「气化流行,生生不息」非程朱所目为形而下者欤?
曰:气化之于品物,则形而上下之分也。形乃品物之谓,非气化之谓。易又有之:「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直举阴阳,不办所以阴阳而始可当道之称,岂圣人立言皆辞不备哉?一阴一阳,流行不已,夫是之谓道而已。古人言辞,「之谓」「谓之」有异:凡曰「之谓」,以上所称解下,如《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此为性、道、教言之,若曰性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