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之要也。心有事则存,身有事则修;家之齐、国之治,皆有事也。无事则道与治俱废,故正德、利用、厚生曰事。不见诸事,非德、非用、非生也。德、行、艺曰物。不征诸物,非德、非行、非艺也。乾坤之祸,莫甚于释、老之空无、宋儒之主静;故先生之学,以事物为归,而生平未尝以空言立教。
孙征君奇逢,容城人,时讲学河北,先生与之书曰:“宋儒言气质,不及孟子言性善。将作圣之体,杂以习染,而谓之有恶,失践形尽性之旨矣。周公‘以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
’,孔门‘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一如唐、虞之盛,乃阴阳之秘寄于易,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近世言学者,心性外无余理,静敬外无余功,与周、孔若不相似然。即有谈经济者,亦不过空文著述。元不自揣,撰有存性存学二编,欲得先生一诲正之,以挽士习,而复孔门之旧。顾今天下以朱、陆两门互竞,先生合而同之,意甚盛。然元窃以为朱、陆即独行于天下,或合一同行于天下,而终此乾坤,亦只为两宋之世终此儒运,亦只为空言著书之学,岂不可为圣道民生长太息乎!先生将何以处此也。”又与太仓陆世仪书曰:“汉、唐训诂,魏、晋清谈,虚浮日盛,而尧、舜、周、孔之学所以实位天地育万物者,不见于天下,以致佛、老猖炽,大道沦亡,宋儒之兴善矣,乃修辑注解,犹训诂也,高坐讲论,犹清谈也。甚至谓孝弟忠信不可教,气质本有恶,与老氏以礼义为忠信之薄,佛氏以耳目口鼻为六贼者,相去几何也。元为此惧,著存性编谓理气皆天,气质虽殊,无恶也。恶也者,蔽也,习也。纤微之恶,皆自玷其体,神圣之极,皆自践其形也。著存学编,明尧、舜、周、孔三事、六府、六德、六行、六艺之道,道不在章句,学不在诵读,期如孔门博文约礼,实学、实习、实用之天下,乃二千年来无人道。而元独为之惴惴焉,恐涉偏私,毁谤前贤以自是,顷闻先生先得我心,喜而不寐,故奉书左右,祈一示宗旨,使聋瞽得所尊,奉为依归,斯道幸甚。”
世仪号桴亭,隐居不仕,著思辨录,学教以六艺为本,言性善即在气质,与先生所见略同云。
先生既归宗,欲寻亲,时方乱,且嗣未立,久之,乃如关东,誓不得亲不反。既而果得其于沈阳,殁矣,一女适人。寻其墓,哭奠如初丧礼,招魂题主,奉而归。遂弃诸生,终三年丧。
自是用世之志愈殷,曰:“苍生休戚,圣道晦明,责实在予。予敢偷安自私乎?”遂南游中州,张医卜肆于开封以阅人,所遇甚众,倡实学,明辨婉引,人多归之;然执宋儒之见者比比,未能化也。
商水李子青,大侠也。馆先生,见先生携短刀,目曰,君善是耶?先生谢不敏。子青曰:“拳法,诸技本。君欲习此,先习拳。”时月下饮酣,子青解衣,演诸家拳数路。先生笑曰:“如是,可与君一试。”乃折竹为刀,舞相击数合,中子青腕。子青大惊,掷竹拜伏地曰:“吾谓君学者尔技至此乎?”遂深相结,使其三子拜从游。
又于开封市上见一少年,甚伟,问其姓字,沽酒与饮。叩其志不凡,半醉,起舞,为之歌曰:“八月秋风凋白杨,芦荻萧萧天雨霜。有客有客夜彷徨,彷徨良久鸜鹆舞,双眸空千古。纷纷世儒何足数,直呼小儿杨德祖。尊中有酒盘有餐,倚剑还歌行路难。美人家在青云端,何以赠之双琅玕。”少年,朱越千也。
盖先生自幼学兵法,技击、驰射、阴阳象纬无不精,遇豪杰,无贵贱莫不深交之。而其论治,则以不法三代为苟道,举井田、封建、学校、乡举里选诸法,作王道论,后更名存治编。又著会典大政记。曰:“如有用我,举而错之耳。”乃隐居数十年,不见用于世。且老,令长及大吏数表其门,或造庐而请,有劝之仕者,笑不答也。
肥乡有漳南书院,邑人郝文灿修之,请先生往设教,辞三聘始往。焉立规制甚宏,中曰“习讲堂”,东一斋曰“文事”,课礼、乐、书、数、天文、地理等科。西一斋曰“武备
”,课黄帝、太公、孙、吴诸子兵机,攻守、营阵,水陆诸战法,射御、技击等科。东二斋曰“经史”,课十三经、历代史、制诰、章奏、诗文等科。西二斋曰“艺能”,课水学、火学、工学、象数等科,门内直东曰“理学斋”,西曰“帖括斋”,皆北向,凡习程、朱、陆、王及制举业者居之,欲罗而致之,以引进之也。比空二斋,左接宾,右宿来学。门内左六房,设客榻;右六厦,容车骑。东,“更衣亭”,西“射圃堂”,东北隅庖厨仓库,西北积薪。立学规甚备,从游者数十人,远近翕然。乃先生至即雨,经月不已,日益甚,书院临漳,漳水盛溢,弥漫七八十里,人迹绝,垣圮堂舍悉没。先生叹曰:“此天意也。”乃辞归,文灿与门人不能留,俱痛哭送之,于是先生之教亦不能大行焉。
先是自孙征君外,先生自谓父事者五人:曰刁文孝,名包,字蒙吉,祁州人。崇祯举人,高隐卒,学者私谥曰“文孝先生”。曰李孝悫,名明性,字洞初,蠡人,高隐,卒,先生私谥“孝悫先生”。曰张石卿,名罗喆,清苑人。殉难光禄寺卿罗彦之弟,高隐。曰张公仪,名来凤宁晋人。崇祯举人,高隐。曰王五公,名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