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耳。盖作文师古人,当求其不似,作画师古人,不能不求其似,至炉火青时’方能稍脱窠臼。杨西亭年八十馀,所作画步趋一禀石谷’至老不能自出机杼,极为人所讥。若予者,固祷祠而求为西亭者也。
  
  大凡贫儿述故家之富,虽极意妆染,万不能肖。至于学故家之起居服食,相去更远近人初学拈笔,便拟倪高士,究竟高士真本流人间者有几,毫无闻知,但草草作枯树一两株,下构茅亭,陂u数折,远山一抹,即大书其上曰:学倪云林云林有知,宁不齿冷!云林曾作吴淞山色图,层叠高岩,磅礴之气,直逼巨然,绝非平远手笔此亦得诸传闻。须知元四家咸壁立万仞,而高士直与王、黄抗手,则断非率尔拈笔者所可拟。古云大国难测,吾亦曰大家难测。奈何欲躐等妄拟古人耶!
  画境至于痴翁,可云神妙不测极矣。以山樵之精,一日出画示痴翁,痴翁熟视,为添数笔,气象顿异。又能写远岸,三数笔中,即分晴雨。此等思力笔力,浅人讵能梦见余在陶斋家见痴翁真本,近视作乱柴皴,毫无条理,远望则层折分明,气象森肃。以简笔写一行舟之人,并舟与人不过四笔,神情栩栩欲生。叹息累月,以为此事自关天授。
  石谷论画,患一光字。麓台论画,取一毛字。余咀嚼两先生之言,一则内愧,一则开悟。余学古人不到,正坐一光字病。自念步趋古人,何以不能自进于古及见石谷斥光字之病,病由用笔不知粗细浓淡干湿耳。六者之中,唯干湿互用为上著,能干湿互用,则光字去而毛来矣。毛者,光字之反也。
  余友郑苏堪论书,以无碍二字为上著。石谷先生论画,亦云要伸手放脚,宽闲自在此即无碍之真相。余谓无碍二字,非脱范泯榘之谓。精神内含,手腕纯熟,欲如何即如何,而又不背乎六法,方是大家之无碍。石谷谓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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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重,密不可窒,此等功候,非咄嗟可至。文敏、石田、石谷、渔山、西亭诸老,年皆大耋,终日聚精汇神于六法之中,寻根究柢,乌能不臻是诣余年虽老,亦颇有意于此。
  作画厚在神气不在多,斯真超凡人圣之言也。无论长卷尺幅,一落笔便思为重峦叠嶂,黔黑满纸,自以为伙,令观者鼻息为之壅塞不通,此足以为厚且多乎郭河阳为雪图,著墨不多,一种深厚之气,耐人寻味不尽,何尝密加皴擦辋川大家,见其遗迹者,谓于轮郭中不过少为著笔而已。石谷晚年用墨,特略略渲洒,而神完气足,亦正不必求多耳。
  梅道人本,余凡三见之,均苍苍茫茫,如出一致。苔法俱用湿点,笔路险急无伦。明知其发源北苑,然实不能得其取法之所在。因太息大家之追摹古大家,自别有其会心处。元之四子,固北苑之分支,何以能各成一气候,各具一思致,各立一风格,各趋一道路此事虽关人力,实有天分存乎其间。
  树有四枝,分前后左右也。西入画树,能作弩出之枝,当面向人,此由其用光学也。若吾入水墨浅绛之笔,于左右及后,著想都易,惟前之枝干,仅能作横,不能作直。钱叔美谓树无他法,只要枝干得势,则全幅振起。此可为知言。恽南田与石谷书曰:仆苦写树,发枝多枯窘。是以作山水,初落笔便有戒心。余谓惟其有戒心,故南田所写树多柔条,无劲直之干,此亦矫枉过正之一弊。
  作山峦先分层次,昔人论之是也。然必云先用润笔,继用燥锋,此亦一偏之说。画亦有先燥后润者,不过用燥
  
  锋须极轻淡,界成轮郭,更加以润笔。润笔略干,而燥锋复入,此上著也。若大痴老人之作雪图,先以燥锋纵横作乱柴,然后层层用水墨渲染,而层次愈因而明显。此盖由北宋之用青绿脱胎而来。青绿之画,多不用细皴,而痴翁化而施之水墨,神乎技矣。
  墨于山水画中,可云至宝。凡用赭色及汁绿,钱叔美云总宜和墨一二分,方免炫烂之气。余初不知其言之妙,少时用赭石传人数次,而赭色极刺眼,用花青和藤黄成为草绿,著入山石,又赫然如村女之著碧衫,往往自怪其伧。中年以后,渐知此法,少和以墨,即奕奕有秀气。痴翁用赭色染山石,其石理皴擦处,或用汁绿加染一层,亦自有致
  山水中著马与牛,最难曲肖。杨子鹤为石谷高弟,于此道最擅长。他若鹤鹿鸡犬,时时亦有宜加点缀处,总不脱一神字韵字。至于人物,石谷亦极高雅,有北宋风调,不过非十洲诸人之著意于人物耳。吾乡新罗山人,则用急笔枯笔,写人物于山水中。余初观其画,恒省省然防其败笔,细验之,卒未尝败。盖新罗由工笔人物人手,在山水中故为此险急之笔惊人耳。
  西人写瀑布,是真瀑布,能从平顶之石上倾泻而下,上广而下锐,水流极有力何者水积岩顶,狂奔而下趣,水之落处,力猛渐下,则水力亦渐杀,故水痕上广而下锐。吾辈山水中写瀑,则上狭而下舒,以两边山石参差错落,瀑布从石隙中出,至于大壑,支流始漫。此其不同于西画处。虽然,为地不同,故水态亦略别。西人写山水极无意味,唯写瀑布则万非华人所及。
  
  书到石田翁,真入山谷堂奥。而诗之野逸,无人间烟火气,亦惟石翁能之。随意纵笔,皆成妙谛。昔人谓画在大痴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