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意在笔先。杜陵谓十日一石,五日一水者,非用笔十日五日而成一石一水也。在画时意象经营,先具胸中丘壑,落笔自然神速。
用笔亦无定法,随人所向而习之,久久精熟,便能变化古人,自出手眼。
始入手,须专宗一家,得之心而应之手,然后旁通曲引,以知其变。泛滥诸家,以资我用。实须心手相忘,不知是我,还是古人。
凡作画者,多究心笔墨,而于章法位置,往往忽之,不知古人丘壑生发不已,时出新意,别开生面,皆胸中先成章法位置之妙也。一如作文,在立意布局新警乃佳。不然,缀辞徒工,不过陈言而已。沈灏谓近日画少丘壑,人皆习得搬前换后法耳。
作一画,墨之浓淡焦湿无不备,笔之正反虚实、旁见侧出无不到,却是随手拈来者,便是工夫到境。
古人用笔,妙有虚实。所谓画法,即在虚实之间。虚实使笔生动有机。机趣所之,生发不穷。
功夫到处,格法同归,妙悟通时,工拙一致。荆关董巨、顾陆张吴,便为一家眷属,实须三昧在手,方离法度。
画法须辨得高下。高下之际,得失在焉。甜熟不是自然,佻巧不是生动,浮弱不是工致,卤莽不是苍老,拙劣不是高古,丑怪不是神奇。
画不尚形似,须作活语参解。如冠不可巾,衣不可裳,履不可\,亭不可堂,牖不可户,此物理所定,而不可相假者。古人谓不尚形似,乃形之不足,而务肖其神明也。
时多高自位置,弊屣古法,随手涂抹,便夸士家气象,无怪画法不明矣。如朝暮晦明,春秋荣落,山容水色,于时移异,良工苦心,消息造物,渲染烘托得之。古法概可废乎!张询绘三时风景,子久写屡变山容,皆经营惨淡为之。非漫然涉笔,而能神妙也。
今人每尚画稿,俗手临摹,率无笔意。往在徐丈蛰夫家,见旧人粉本一束,笔法顿挫,如未了画,却奕奕有神气。昔王绎M宣绍间粉本,多草草不经意,别有自然之妙。便见古人存稿,未尝不存其法,非似近日只描其腔子耳。
画稿谓粉本者,古人于墨稿上,加描粉笔,用时扑入缣素,依粉痕落墨,故名之也。今画手多不知此义,惟女红刺绣上样,尚用此法,不知是古画法也。
今人作画,用柳木炭起稿,谓之朽笔。古有九朽一罢之法,盖用土笔为之,以白色土淘澄之,裹作笔头,用时可逐次改易,数至九而朽定,乃以淡墨就痕描出,拂去土迹,故曰一罢。
作画用朽,古人有用有不用。大都工致为图用之,点簇写意,可不用朽。今人每以不施朽笔为能事,亦无谓也。画之妍丑,岂在朽不朽乎!
临摹古画,先须会得古人精神命脉处,玩味思索,心有所得。落笔摹之,摹之再四,便见逐次改观之效。若徒以仿佛为之,则掩卷辄忘,虽终日摹仿,与古人全无相涉。
摹仿古人,始乃惟恐不似,既乃惟恐太似。不似则未尽其法,太似则不为我法。法我相忘,平淡天然,所谓摈落筌蹄,方穷至理。
用墨无他,惟在洁净。洁净自能活泼,涉笔高妙,存乎其人。姜白石曰:人品不高,落墨无法。
墨法浓淡,精神变化飞动而已。一图之间,青黄紫翠,霭然气韵,昔人云墨有五色者也。
作画自淡至浓,次第增添,固是常法。然古人画有起手落笔,随浓随淡成之。有全图用淡墨,而树头坡脚忽作焦墨数笔,觉异样神彩。
绘事必得好笔好墨、佳砚佳楮素,方臻画者之妙。五者楮素尤属相关,一不称手,虽起古人为之,亦不能妙。书谱亦云:纸墨不称一乖也。
作画不能静,非画者有不静,殆画少静境耳。古人笔下无繁简,对之穆然,思之悠然而神往者,画静也。画静,对画者一念不设矣。
用墨,浓不可痴钝,淡不可模糊,湿不可溷浊,燥不可涩滞,要使精神虚实俱到。
画论云:宋人善画,吴人善治(注:治赋色也)。后世绘事,推吴人最擅。他方爰仿习之,故鉴家有吴装之称。
古人摹画,亦如摹书,用宣纸法蜡之,以供摹写。唐时摹画,谓之拓画,一如阁帖有官拓本。
画分南北两宗,亦本禅宗南顿北渐之义。顿者根于性,渐者成于行也。
画树之法,无论四时荣落。画一树须高下疏密,点笔密于上,必疏于下;疏其左,必密其右。一树得参差之势。两树交插,自然有致。至数满树林,亦成好位置。
画树四围满,虽好只一面。画树虚实之,四面有形势。
凡写树无论远近大小,两边交接处,用笔模糊不得。交接处,用笔神彩精绽,自分彼此。
画树无他诀,在形势位置相宜而已。昔柘湖僧出画树一卷。一自树至数树,皆以画法识之。仆谓此死法矣。即以一树论,形势各有不同,何论多树!卷中树法虽善,如其势一图再图可乎!若形势既得,位置变化,随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