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能参变脱化。采法全备,然后能清光大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非拘枸于法度者所能知也,亦非不知法度者所能知也。
笔不可穷,眼不可穷,耳不可穷,腹不可穷。笔无转运曰笔穷,眼不扩充曰眼穷,耳闻浅近曰耳穷,腹无酝酿曰腹穷。以是四穷,心无专主,手无把握,焉能入门?博览多闻,功深学粹,庶几到古人地位。
知见日进于高明,学力日归于平实。
弄笔如丸则墨随笔至,情趣自来,故虽一色笔墨,而浓澹自见,绚烂满幅。彼以浓澹而论深浅,奚啻蜩与鸠,第如飞抢榆枋之乐。
书成而学画,则变其体不易其法,盖画即是书之理,书即是画之法。如悬针、垂露、奔雷、坠石、鸿飞、兽骇、鸾舞、蛇惊、纯岸、颓峰、临危、据槁,种种奇异不测之法,书家无所不有,画家亦无所不有。然则画道得而可通于书,书道得而可适于画,殊涂同归,书画无二。
腹槁不充,笔无适从,失之凝滞。起讫不明,手不虚灵,失之蹇钝。
凡作花卉飞走,必先求笔。钩勒旋转,直中求曲,弱中求力,实中求虚,湿中求渴,枯中求腴,总之画法皆从运笔中得来,故学者必以钩稿为先声。钩勒既熟,则停顿转折处处入彀,书家所谓屋漏痕、折钗股、印泥、划沙,随处布置,天成画幅,自得神妙境界,非十三科所可限也。
作画胸有成竹,用笔自能指挥。一波一折,一戈一牵,一纵一横,皆得自如。惊蛇枯藤,随形变幻,如有排云列阵之势,龙蜓凤舞之形,重不失板,轻不失浮,枯不失槁,肥不失甜,渖不失痴,无穷神妙,自到亳颠。心闲意适,乐此不疲,岂知寒暑之相侵哉?
何谓起讫曰欲左先右,欲下先上,勒得住,收得住,横挑侧出,无不得心应手。凡起笔有一定之法,而收笔则千变万化,为藤为干,为石为草,左盘右旋,横扫逆挑,重落轻提,偏锋侧出,笔随锋向,承接连绵,小章巨幅,粗勒细钩,无不以此法施之。彼以^[guǎn,鬓-宾+黍]康[kāng,R+包]为工者,乌乎知。
书何有工致写意之别?夫书画尚同一源,何论同此画而有工致写意之别耶?要之画益工则笔愈见,笔法固无工粗之别,而赋色则有工粗之殊。然不可以笔法而论工粗也,画师与画工不同如此。
画固以逸品为上,然气息仍欲深沉厚。诗之疏放如摩诘,而句极高浑;清澹如襄阳,而别饶神韵;高洁如左、司而体极宏敞。如画家一邱一壑而魄力自具。坡翁谓绚烂之极归于乎澹是也。不然世之仿率笔者极以高士自命,此王觉斯寂寂无余情之诮,所由来也。
写山水以位置阔大、气象雄伟为主。若务求工细,已落四谛禅矣。然读杜子美《北征》等篇,而少府山林诗,娟秀鲜丽,亦不可废。昔高彦敬以简略取韵,倪高士以雅弱取姿。项春草小品妙境,高澹游逸笔尤佳。文人笔墨陶情,不可以一格例也。
画贵有神韵,有气魄,然皆从虚灵中得来,若专于实处求力,虽不失规矩而未知入化之妙。
麓台先生评梅壑太生,石谷太熟。方樗翁夫子以为梅壑画不可不生,石谷画不可不熟,诚然夫子之言乎。今人讲钩勒者失之空滑,皴擦失之甜俗,鲜有不入恶道。
临摹古人,求用笔明各家之法度,论章法知各家之胸臆,用古人之规矩而抒写自己之性灵,心领神会,直不知我之为古人,古人之为我,是中至乐,岂可以言语形容哉!
前明张丑论云林画,无一笔不从口出,故能色泽腻润,此真欺人语也。至今论画者藉此以赞叹古人,徒贻识者所笑耳。
G山卧游录
清盛大士撰
士大夫之画所以异于画工者,全在气韵间求之而已。历观古名家,每有乱头粗服不求工肖而神致隽逸,落落自喜,令人坐对移晷,倾消尘想,此为最上一乘。昔人云:画秋景惟楚客宋玉最佳。“家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无一语及秋,而难状之景自在言外。即此可以窥画家不传之秘。若刻意求工,遗神袭貌,匠门习气,易于沾染,慎之慎之。
书画本出一源,昔圣人观河洛图书之象,始作八卦。有虞氏作绘作绣,以五彩彰施于五色。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之属,稽其体制多取象形。书画源流,分而仍合。唐人王右丞之画,犹书中之有分隶也。小李将军之画,犹书中之有真楷也。宋人米氏父子之画,犹书中之有行草也。元人王叔朋、黄子久之画,犹书中之有蝌蚪篆籀也。夫书至苏、黄、米、蔡,纵横挥攉,变化淋漓,而于晋人之余风则渐远焉。画至倪、黄、吴、王,千态万状,阳开阴合,而于唐人之余风则渐远焉。近日俗画专尚匀净配搭,字画大小疏密悉中款式,书非不工也,而其俗在骨不可复与之论书矣。近日俗画专肖形模,如小女子描钩花样,一笔不苟,画非不工也,而生气全无,不可复与之论画矣。故初学画者,先观其有生气否。
画有七忌,用笔忌滑软,忌硬,忌重而滞,忌率而溷,忌明净而腻,忌丛密而乱。又不可有意着好笔,有意去累笔,从容不迫,由澹入浓。磊落者存之,甜熟者删之,纤弱者足之,板重者破之,则觚棱转折自能以心运笔